仍记得初识沈复之文,正是《浮生六记》中收录的《童趣》。
其时并不了解沈复,只因其文玩性甚强,不自觉有共鸣罢了。重读经典,只因一时起意,却觅得另一般滋味。
《浮生六记》,极尽其放浪形骸之事,前四卷轻佻狂放,不羁真我,后二卷看似因诸多坎坷哀事而大彻大悟痛改前非,实质上并未真正幡然,潇洒依旧,孤傲超脱,甚至乎脱离现实。且不论后二卷留存真伪,一读却是无碍。
于文学领域,沈复无疑是成功的,笔法妙转悠扬,刻画人物细腻精致,刻画风景则景情相寓,代入感强,彷如亲临,特别是在《闺房记乐》中,沈复与其妻陈芸所言所历,我能真切感受到他们之间的爱与依恋,也为粗通笔墨的传统女性陈芸可爱的一面莞尔。
于社会领域,出身“衣冠之家”的沈复可谓败家子。游手好闲之余,终日流连市井酒肆,二回被逐出家门,虽穷困潦倒,仍沉湎于游山玩水,闲情可比天高,四处奔波却终生无成。其性亦不喜拘束,随心所欲,并以之为傲,文中,陈芸曾连日观读《西厢记》,评价其为虽不愧才子书,形容却过分轻薄露骨,沈复答道“惟其才子,笔墨方能尖薄。”那么沈复不拘礼节,放荡不羁,此句便可得之。
如今读来,自然认为沈复丧妻后流连花船,在喜儿身上寻找陈芸的影子是为下作,但我们可以斟酌一下,在当时夫为妻纲,夫妇非相视如仇者,焉得白头偕老的社会环境下,沈复能够在陈芸有生之年与之相识相知,伉俪情深,丧妻后唯喜儿是交,不朝三暮四,这种重感情的性情中人,比起当今社会浮露的败絮已不知强了几许。
《浮生六记》中览景占了相当的部分。“游幕三十年”遍历大江南北,其所见其所闻皆清晰浮现在读者的眼前,上沙村徐园、东海永泰沙、随使臣出游琉球岛等等,不乏有形神俱备的刻画描写,而那些人迹罕至的偏僻荒凉之地更是沈复的偏爱,简约的文字,从细微处着手的手法,都能让人领略到那种惬意之极的人生快事,受之感染。
《浮生六记》中沈复的真性情真面目,从思想上给我带来莫名的冲击,自然,消极厌世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需要摒弃,但如饮醴酩、浑然天成的文字,以及那份从容不迫,那种精神上的富足则不经意间让人沉湎其中,惊叹“浮生若梦,为欢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