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佳广场里人头涌动,临近饭点,我们五人拐进长廊,在店员的齐声问候下走进一家回转寿司店。店面不大,一条长长的传送带将店内划分开来。坐下的靠背长椅恰好能容下三个人,相应的桌子也略为狭长,面对面的两人把手肘放在桌面上就几乎能碰到。桌上简单地放着人均一份的杯子和盛酱油、芥末的小碟子。寿司和刺身在我左手边的传送带上,我费力地辨认着每个碟子的颜色,又仔细端详着菜单,最终小心翼翼地点了寿喜烧牛肉锅和软壳蟹手卷。肚皮要放开,钱包就开始羞涩。
目光转而落到眼前这小小的空间里,桌上的每件摆设都力求精简,同时在尺寸上稍微缩小。握着筷子,手显得略大。其实,无论是坐的位置还是餐具都明显让我倍受约束,连身体也恨不得缩小以获得多点空间。想起以前常有的“小日本”一说,揶揄日本人身材矮小,估计是真有其事,不然何以将位置弄得这么小?抑或是日本式的谦卑所致?在日本这片资源紧缺、人口膨胀的土地上,互相争斗以扩大自己领土只会带来更多的伤害。唯有提倡“和”的理念使人人安分守己,乖乖蜗在自己那狭窄的活动空间里,兢兢业业地工作着、生活着,像被定型的砖块与其他砖块一起堆砌成井然有序、层次分明的的金字塔,社会方能继续运转。又闻日本人在政策的支持下从小喝牛奶,经过数代人的不懈努力如今平均身高已经超过中国人。愤愤不平之余,似乎觉得如此局促的空间倒像是为中国人而设的。等了足有十余分钟,我点好的食物还没上桌,对面早已开吃,看得我饥肠辘辘。
首先端上来的是,两块豆腐披着白菜和金针菇静静地浸泡在泛起亮光的汤底里。几片牛肉还没下锅,在绿叶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鲜红诱人。我将所有的材料一起下锅,煮沸约有五六分钟,觉得差不多可以起锅便伴着乌冬一起吃。在那之前,我夹起软壳蟹迫不及待地想要尝一口。炸到酥脆的蟹肉因内含的蟹黄而带有别样的味道。然而,仅此而已,吃起来比炸鸡块略胜一筹,惊喜程度远远不够。倒是后来我贪心地在手卷的饭上点落斑斑芥末,一口吃下,呛鼻的味道带着千军万马直杀到两眼之间,登顶过后化作泪水涌出,好久没试过有这般“感动”了。无奈,我只好闭上双眼端起小碗吃乌冬面。这里的乌冬一口咬下给人以实在、清甜的口感,是我以往吃乌冬不曾有过的体会。碗里的一块豆腐被我夹碎散落在汤底,另一块被我直接推进嘴里用舌头拍碎,软软的豆腐碎滑过口腔又汇集起来向喉咙俯冲。吃完素菜,最美味的莫过于那少的可怜的牛肉片。我仔细嚼着,嚼出浓郁的肉香,继续嚼着,想要把肉香也嚼透。睁开双眼,澄清的汤里只剩点点白玉,我端起碗一饮而尽,留下挥之不去思绪在回味像是鱼汤的清甜口感。
闭上眼睛后,味觉变得更为灵敏。在品尝美食的一刹那,虽说没有一道闪电劈过神经的那般震撼,却也循着味道开辟出一片广阔的视野。即使眼前端起的是袖珍的寿司,也拥有着极大想象空间。黑暗中,我似乎舍弃了其他感官缩小为一张嘴,嘴里的食物倒日渐丰满变得庞大,准备着从每一次的咀嚼中获得极大满足。对于我而言,美味会带着别样的惊喜敲醒沉睡的心灵,好比泛起的涟漪惊动冬眠的青蛙,让进食也成为美妙的时刻。在我们欣赏美食,歌颂食材的时候,不应忘记这是自然给我们的馈赠。相比于高速增长的人口,食物永远是短缺的。如何能从有限的食物中获得最大的满足,虽有赖经济学的权衡配比,但更重要的则是我们的心态。我们用什么样眼光看待手中的食物,它就会报以什么样的感受。基督教徒会在饭前做祈祷,以感谢上帝的恩赐。像我这样无信仰的人,同样应该感恩自然。是自然赋予我们生命,是自然供给我们食物,是自然抚养我们成长。渺小的我们在茫茫宇宙中得以生存下来,本身就是个奇迹。
当然,能把普通饭菜做出令人遐想连篇的味道,确实是日本漫画里常有的情节。我来到这里后,在不知不觉中就自我代入了。饱饭之余,环顾四周食客,谈笑甚欢。走出店外,依旧人山人海,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