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还来不及在浓睡里沉迷,久违的雨就将残留的睡意冲淡,伴着风一遍遍掀起窗帘,雨天里独有的味道,一如墨色渗入白纸,细细、慢慢渲染了眼球,于是一些细碎的思绪随着这雨,也淅沥沥下在了心里。
一直弄不明白,为何那么多传世佳话、那么多绝妙诗词都离不开雨。难道不是么?古往今来,再普通不过的喜怒哀乐,经由雨水润色后,仿佛都能成为最刻骨铭心、最能引起人共鸣的情绪:或是思念亲人登楼远眺细数梧桐的闺中离妇,或是命途多舛忧思难诉借雨寄托的羁旅浪人,或是怀才不遇壮志难酬郁结于心的文人墨客,或是豪情千丈仰脖饮酒雨中舞剑的江湖侠士,尽管你也许从来没有这些人的任何一种经历,但是,一旦你逢着雨天,一旦这些透明的、轻盈的小东西开始在芭蕉叶上、在窗台边滴滴答答,一种叫做“共鸣”的东西,就会借着“想象”这阵风,在你或者空虚或者充实的心田里,悄悄播下“感动”的种子。
但也许是因为年纪尚小,阅历尚浅,我并不是痴心向雨的雅人,更很少珍惜留得残荷听雨声的意境。相反来说,我甚至有些讨厌下雨天:只要一想到阴雨时节,窗外总是阴沉沉的天空,仿佛被噩梦污染了一般、只剩黑白两种颜色主导的世界,还有不再轻盈爽朗的空气,我的呼吸就会不知不觉变得沉重,身体也变成一部松了发条的机器,连抬一下手,晃一下腿都懒得动,更别提在雨天里临窗托腮、多几分愁,善几回感了,心情抑郁着呢,假如碰上雷声殷殷的天儿,就更加烦躁了,好好的下雨就下雨,干吗还要加上另外一种噪音,还嫌这世界不够热闹?再者碰到害怕打雷的人士,不论雷声大小总会大惊小怪地尖叫,或者牢牢抓住你的手不放,更是哑巴吃黄连了,好吧,可以免费听一回惊悚无比的广播剧了。
然而今天是个意外。也许是因为午后初醒,这场及时雨缓解了连续几天的高温的缘故?一向不喜欢雨天的我,心情竟然带了几分的轻松舒适。走到窗子边,几丝凉意扑面而来,仅存的些许睡意瞬间也无影无踪了。
在百年甚至千年以前,在百无聊赖的夏日午后,到底有没有一个和我一样的女子,在这样阴雨的天气里,用手心迎接这些从天而将,远道而来的小精灵?如果有的话,那么我们是不是在雨滴触及掌心的那一刻,也算是穿越了千百年的时光,轻轻地、不留痕迹地握了一次手?这滴雨水,是否承载了千百年前那个女子手指尖的温度和余味,她的手指,也许刚绣完一幅美仑美奂的刺绣,也许才理过熟睡后父母亲的鬓发,也许刚收拾过新收进来的长衫,也许刚放下颜色暗红身量颀长的箫笛?
呵,在这上下眼睑开合的时间里,我摸到了光阴这条长河对岸的纹理,嗅到了历史这面镜子里花的馨香。
在之前的我看来,雨的形成不过是些许水滴蒸发、上升、凝结、碰撞、降落,再蒸发、上升、凝结、碰撞、降落等无聊的循环,并不值得我们寄托些什么。但是,也许有些事情倘若用纯然理性的思维去看,一定会少却很多情趣和韵味吧。
难道,雨算不上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之一、那滴滴答答的雨声算不上是最贴心的应答吗?
开心或者难过的时候,我们往往希望有人一起分享自己的情绪,但是人生往往变幻无常,谁能一直陪在谁的身边,谁能次次见证谁的幸福,谁能永远和出最知心的琴音?
唯有雨声,任凭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也足以长命无绝衰。
岁岁有雨,朝朝有情,世间少有人能比得上雨的知心,喧嚣的世界再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管他怎样浮生若梦,至少在这一刻,你我只属于自己一个人,便是任性,也没人来惹,没人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