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影片一开始所说的,“这是一个简单的故事,但不易说。像寓言,有悲有喜,也像寓言,教人不可思议”。《美丽人生》讲述的故事发生于二战期间纳粹反动势力阴云笼罩下的意大利。带有犹太人血统的男主人公基度在阴差阳错、机缘巧合下结识了上流社会的非犹太女子黛丽,经过一番高频率的大脑运动与高水准的体力奔波,基度终获美人芳心并生下了儿子祖舒华。不料,一场将犹太人送入集中营的大扫荡却破坏了原本幸福的家庭,基度的叔叔、基度父子和本可幸免的黛丽都被押上了火车驶向 “死亡”。在集中营里,基度为了使儿子能快乐地、充满希望地继续活着便谎称那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可获得积分的规则严苛的游戏,而人们所向往的“头奖”正是儿子渴望拥有的一辆真的坦克。在一次次果敢机智中,基度呵护了儿子幼小的心灵,抚慰了妻子寂寞的心并最终在纳粹即将倒台之际用计保全了儿子,母子团聚而他却早已跟着几声凄厉的枪声烟消云散了。简单地说,这就是一个采用黑喜剧的手法描写大时代背景下小人物的抗争的悲喜剧,但是,这部电影带给我们的绝对不止这些,更多的是关于人性冲突的思考与反思,如寓言般意味深长。
首先是故事的女主人公黛丽。在我看来,黛丽是这部影片中人性冲突表现得最明显、也最容易抓住的一个人物。她是一个典型的养尊处优、大家闺秀与外人眼中的乖乖女的形象,然而别人看得到的只是她的顺从,看不到的却是她埋藏心底又呼之欲出的叛逆种子。正如她自己跟基度说的“我只听我喜欢的人的话,爸爸生前,我肯听他的话,他了解我,懂得和我相处,我任由他搓圆捏扁,从不拒绝。”与其说这是小女孩般的任性,我更愿意认为这是一种独立的态度,如此敢爱敢恨的女子注定要在顺从与叛逆的冲突中游走。为了目前看得见的光鲜,也为了你们的期待我可以尝试着顺从,但是一旦触碰到我的底线我必将“冒天下之大不韪”。于是,当被醉心仕途的未婚夫与趋炎附势的母亲牵着鼻子到处应酬,感到厌恶至极与看清周围人把种族歧视当真理的丑恶时,她毅然坐上了“犹太人的马”,追寻自己向往的幸福。这时叛逆与顺从又达到了统一,叛逆是另一种顺从,顺从于自己真实的内心。而这内心的顺从又一直延续到后来自己坚持要求进入集中营,叛逆于自己的被视为高贵的血统与纳粹定下的制度。
与黛丽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影片中喜欢猜谜、与基度私交甚好、后来成为纳粹集团一份子的医生。凭着旧交情,医生挽救过基度一次并试图帮助他们逃出去。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医生最后透过一个自认为是低贱的鸭子的谜语暗示基度自己已无能为力,他们必须自求生路。从医生的表情中,我们可以看出他的内心也在无休无止的打仗、接受着道德的审判。他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一个人能不能再活长一点,而这“权力”真的是他自己想要的吗?在压抑的恐怖下,他不过是别人的棋子,内心充满冲突却为了生存无力取舍,功过是非未等盖棺论定已注定遗臭万年,到头来就是被利用的炮灰,没有了独立的人格,这样的人生不得不说是一个悲哀。这又让我想起了《朗读者》中的汉娜,集中营里女看守的工作在她看来只不过是一份普通的工作,毒气室、焚尸炉、杀戮与死亡是自己的工作职责,在狂热的国家理性的煽动下,如汉娜般没有文化、平庸的大众已变得麻木、不思考,在这种环境中,是非、善恶、生死等基本伦理问题都消失了。这些人的行为无疑是要受到谴责的,但更应该受到谴责的是当时社会所谓的精英阶层,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将意志强加给毫无抵抗能力普罗大众,藐视生命存在的尊严。无论在什么时代,社会中的精英阶层总是占少数,在动荡的大变革时代尤为如此。除了那些有能力、有资本选择自己意识形态、倚靠对象的准精英外,千千万万大众就可怜得陷入被利用——被抛弃的陷阱了。
儿子祖舒华也是影片的重要一笔。在影片的结尾,儿子祖舒华因听从父亲的千叮万嘱后成功获救,被一个美国大兵抱上坦克,奇迹般获得了父亲口中的“头奖”。我一直期待着小男孩会第一时间询问爸爸的下落,毕竟父子情深也是人之常情。但直到儿子与他母亲相聚,“爸爸”两字都不曾被提及,一时间觉得这小男孩是不是已经被所谓的物质欲望冲昏了头脑,人性果然是自私的。仔细想来,小男孩的行为无从怪罪,但人性自私确实昭然若揭。如果说祖舒华由于日积月累的好奇心抑制突然被释放而暂时忘记了父亲是合情合理,不能说明自私的本性。那么当他听闻“烧死”等酷刑还有面对营里孩子越来越少的事实跟爸爸说不玩了想回家,后来又在父亲“头奖”的激将法下止住脚步的情节中,我们就可以清楚地发现他身上本能的利己的特性及其与恐惧心理的冲突中占了上风。孩子的世界是最纯真的,而在父亲的谎言下,祖舒华是唯一不了解状况的人。他只是想要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从孩子身上,我们可以更清晰地看到人的本能。在物质与恐惧的冲突中,因为一切有爸爸扛着,孩子还是选择了物质。
毋庸赘言,基度是整部影片的灵魂人物,他用自己的信念与行为全面阐释了什么是“美丽人生”——有爱就大胆说出来,有梦就大胆去追,无论目前的环境多么恐怖险恶,心中始终保有对生命的热爱与尊重,相信悲惨只是短暂的,坚持下去总会有迎来光明的一天。正是基于此,他使尽浑身解数只为把这种信念传递给儿子,为他打点好另一个美丽人生。基度身上揉合了小市民风趣幽默、爱贪小便宜又藐视权贵的特征;英才天纵,有勇有谋使他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善良质朴,没有狼子野心又似乎暗示了他追求幸福的简单理想与风云变幻的变态现实不可调和的冲突。于基度,人性的冲突或许有,但掩埋得很深。我体会到的是他一以贯之的对生活的希冀与对家人的责任。“早上好,公主。”每次喊出这句话时,他总能让黛丽会心一笑。有这样的人在身边,每天都是一个美好的起点。就是这样一个渴求小幸福的人,他的理想却在别人制定好的规则下显得遥不可及。观者为之扼腕,而基度还是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告诉儿子“我们会赢”!我想,这也是乐天派的他所奉之圭臬吧。在他被捕后经过儿子躲藏的铁箱子时,他知道儿子正注视着他,于是装出小丑的滑稽模样,示意儿子游戏还没结束,千万不要害怕,要永远微笑而乐观地去面对。当他被警卫带进角落准备行刑时,我幻想着走出来的仍会是那个聪明绝顶的基度,但是这次他再也没能走出来,他死了,但他的美丽人生将由儿子延续。
关于战争,其中充斥着无数个人性冲突的瞬间。而今在战争离我们似远非远的年代,人性的冲突也无时不刻存在着,每一场天灾人祸都会引起人们关于人性冲突的思考。地震发生了,老师只顾自己逃生而不顾满教室的学生就一定要受到我们的道德谴责吗?我同意韩寒说的一句话:“所谓道德两个字,不能用来高挂。灾难各种,人心万千,境遇两极,也许谁都是高尚者,谁也都是卑劣者,面对自我的苦难,他人的生死,很多时候你和你以为的你并不一样。”人之所以超脱于动物就在于人会为保证自由而制定道德法则,而不是听任本能的摆布。在危急时刻下,求生是人的生物性本能反应,无法用道德来衡量,道德审判不应该凌驾于人性之上,我们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拿道德审问别人。
世事无常,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如基度般热爱生活、热爱生命、尊重生命,时刻抱有对美丽人生的期许罢了。